風電業者熟悉而恐懼的一幕又回來了。9月28日,在當天大風呼嘯的情況下,甘肅某大型發電集團新能源公司限電比例創下驚人的79%,再次刷新歷史最嚴重水平。當天,該企業損失電量1304萬千瓦時,意味著直接浪費經濟效益600萬元。
事實上,甘肅只是我國風電消納困境的一個縮影。記者日前走訪“三北”地區多家一線風場,相關負責人一致認為,在多重因素的疊加影響下,過去兩年一度好轉的棄風限電形勢正在逆轉,2015年全國風電限電進一步惡化已成必然,并在經濟進入新常態后呈現出一些新特點。
棄風限電再升級
我國的棄風限電首現于2010年,此后棄風從零星現象快速擴散,成為行業頑疾,其中以2012年的情況最為嚴重,當年全國棄風電量高達208億千瓦時,幾乎是2011年的兩倍。此后經過一系列國家政策引導和行業主動調整,棄風現象有所緩解,2013年和2014年全國平均棄風率均在10%左右,并呈逐年下降之勢,但今年以來向好態勢戛然而止——國家能源局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全國平均棄風率大幅回升至15.2%,直逼2012年17%的歷史最差數據。
平均數據驟然下探意味著棄風最為集中的“三北”地區正面臨嚴峻考驗。記者日前在甘肅實地走訪時發現,當地一家發電集團新能源企業今年下半年的限電比例逐月上升。“截至今年9月底,我們公司甘肅風場的年累計限電比例高達43.3%,同比增幅超過25%,9月當月的限電比例更是高達62.39%,全公司上下壓力非常大。”據了解,截至9月底,該企業今年以來棄風電量達9.3億千瓦時,直接經濟損失4.3億元。
甘肅并非孤例。在與甘肅毗鄰的新疆,有統計數據顯示,截至目前,全疆風電的平均限電率已達31%,而4年前這個數字僅為8%左右。但“31%”遠非極限。記者在中廣核位于新疆的一座風場實地采訪時發現,該風場前八月平均限電率已達46%,其中5月的限電率一度飆68%。“相當于每兩臺風機就有一臺不能發電,而去年限電率還不到25%。”該風場負責人告訴記者。
值得注意的是,新疆的困境毫無向好的跡象。“隨著新疆地區在建項目的陸續投產使用,棄風限電的問題在5年內基本沒辦法改變,而且還有愈來愈嚴重的態勢。” 中節能風力發電新疆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新疆地區是否還需要更多的新能源項目?這個問題確實應該認真考慮了。”
大規模的棄風對企業生產經營負面影響已多次上演。 “一個鮮活的例子是,中海油前兩年將甘肅玉門的風電資產全部轉給了中廣核,原因就在于棄風導致入不敷出。”華能新能源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在這種情況下,西北風電大省各大風場幾乎都要依靠政府補貼才能維持盈利。”在我國風電的另外兩個主戰場——華北和東北地區,另一家以精細化管理著稱的國字頭風電運營商也在為高比例的限電而焦慮。該公司蒙東呼倫貝爾地區1-9月的限電比例已達50%,同期吉林限電比例為22.39%、河北張家口地區16.91%,均在全國平均水平之上。“更讓我們擔憂的是,馬上就要進入四季度供暖期了,為保證供熱機組穩定運行,風電限電只會增加,不會減少。”該公司一位風電運營管理人員告訴記者。
無消納,不風電
我國風電產業從無到有、由小到大,只用了不到10年時間,便于2010年超越美國,成為全球風電裝機規模最大的國家并延續至今。截至今年6月,我國風電累計并網容量已達1.06億千瓦,提前完成風電“十二五”規劃目標,堪稱世界級的發展業績。但在井噴式大發展的同時,消納不暢的問題如影隨形,成為業內公認的制約風電發展的最大瓶頸。
2013年,風電成為我國僅次于火電、水電第三大電源,但并網發電量占比僅為2.5%,與當年9000萬千瓦的累計安裝量形成巨大落差,由此亦可窺見消納對風電產業的決定性影響。
事實上,大規模的風電消納一直都是世界性難題,但我國棄風限電的成因更為復雜,特別是風資源與負荷錯位分布引發的外送問題,以及與傳統化石能源發電之間的不同步與不協調導致的調峰電源不足等問題,都在持續反作用于風電產業的健康發展,而在經濟進入新常態后,這些問題均呈現出進一步惡化的趨勢,甘肅風電的遭遇即為例證。
風能資源極為豐富的甘肅素有“世界風庫”之稱,截至今年6月底,全省風電裝機已突破1100萬千瓦,居全國第二,僅次于內蒙古。但受制于省內疲軟的消納能力,甘肅的風電消納很大程度上依靠外送。
據記者了解,自2015年以來,受經濟下行影響,西北五省電力總體過剩,各省均在積極爭取外送份額,甘肅電網的外送電量需求也明顯下降。官方統計數據顯示,截至今年8月底,甘肅外送電量僅為83.3億千瓦時,同比降幅達17%。
在此背景下,西北網調于去年9月將所有風電項目的調管權下放至省級電網,并對西北五省跨省聯絡線實施考核,超出計劃的電量將以零電價結算。而在此之前,在電網安全允許的條件下,甘肅省的新能源電量可在西北五省范圍內自由平衡、互為調峰。“由于甘肅新能源占比大,調峰能力不足,為減少和避免考核,甘肅省調踐行的原則是盡可能壓低新能源出力,極端情況下甚至將全省風電出力降為零。”當地一家風場負責人告訴記者,“自從去年實施聯絡線考核以來,風電出力一直在下滑,發三限七已成常態。可以預見,跨省聯絡線考核導致的電力電量平衡難題,將成為制約甘肅新能源送出與消納的首要因素。”
好消息是,已于今年6月開工建設的酒泉至湖南±800千伏特高壓項目理論上將有效緩解甘肅持續惡化的棄風限電形勢。這條將于2017年投運的特高壓線路預計每年可外送電量420億千瓦時,其中超過40%為可再生能源電力。但據接近甘肅省政府的人士向記者透露,在隴電入湘特高壓工程的刺激下,甘肅方面“正在醞釀”同步新建500萬千瓦風電和150萬千瓦光電。“如果成為現實,已經看到曙光的甘肅風電消納又將重回原點,成為無解的難題。”
“風電屬于清潔能源,且項目建設周期短、見效快,在經濟增長乏力的背景下,地方政府顯然樂于推動這類項目大批量上馬,以快速增加綠色GDP。”一位行業權威人士告訴記者,“在消納不暢已成固化現實的情況下,風電的發展節奏理應有所控制,一味盲目上項目無異于引鴆止渴,對整個行業有百害而無一利,最終形成投資浪費,地方政府乃至決策層對此必須要有清醒認識。”
每況愈下的棄風限電也得到了國家能源主管部門的持續高度關注,國家能源局年年發文布置解決棄風頑疾,但實際進展十分緩慢。國家能源局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司副處長李鵬日前在2015風能大會上更是再次強調,棄風限電是制約風電發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十三五”不能有效解決這個問題,“整個行業發展沒有意義”。
戰略已確立,戰術要跟進
去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正式發布《能源發展戰略行動計劃(2014-2020年)》,明確指出要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達到15%,屆時風電的預期裝機目標是2億千瓦。按照目前的發展態勢,實現這一目標并無壓力,業界甚至預期風電“十三五”規劃目標將上調至2.5億至2.8億千瓦。
但在消納不力的背景下,國家能源局已在多個場合釋放出淡化裝機目標的政策導向,并將解決棄風限電問題列為“十三五”期間重點解決的問題。
“如果風電優先上網能落到實處,風電發展規模可達4億千瓦,但如果現有調度機制和各方面運行沒有變化,2億千瓦的目標都過高。”李鵬坦言,風電消納不是技術問題,更多是“利益分配問題”。
在此之前,風電業界一度將希望寄托在呼之欲出的可再生能源配額制之上。今年上半年,內蒙古和湖北陸續出臺了“地方版”的可再生能源配額制政策,但已討論近10年的國家層面的配額制始終“猶抱琵琶半遮面”。“配額制遲遲無法出臺,主要卡殼在涉及現實利益的具體指標分配。在這種情況下,不妨在西北等消納問題典型的地區先行試點,將非水電可再生能源電力納入配額制考核范圍,明確西北各省可再生能源消納的比例,從制度上保障可再生能源消納,最終以點帶面推動配額制落地。”上述行業權威人士告訴記者。“此外,國家發改委10月19日剛剛下發了《關于開展可再生能源就近消納試點的通知》,再次提出可再生能源全額保障性收購,電網公司也應主動作為,優化調度方式,積極加強區域內火電廠參與深度調峰,同時要適當提高750kV等線路斷面穩定極限值,力爭送出能力達到線路設計值。”
另一位不愿具名的西北新能源企業人士則建議取消西北電網跨省聯絡線考核機制,讓新能源重新在西北電網范圍內平衡和消納,充分發揮跨省、跨區調峰能力,并建立跨省、跨區調峰的補償機制。而在聯絡線考核短期改變無望,且可再生能源配額制遲遲無法出臺的情況下,能夠緩解甘肅等新能源富集區棄風的有效措施是自備電廠或西北區域內的公網電廠參與調峰,并盡快建立合理的補償機制,研究關停部分公網火電廠并由新能源企業做出補償的方案,從而解決電力電量嚴重供大于求的矛盾。國家層面也應加強協調,增加西北電網尤其是甘肅電網跨區外送的份額,讓新能源電力在全國更廣大的范圍內消納,在此過程中甘肅新能源可以與火電打捆外送,在電價方面建立優勢。
與此同時,地方政府也應完善省內火電企業深度調峰補償機制,讓燃煤發電從輔助服務市場上掙錢。以新疆為例,據記者了解,當地企業自備電廠容量龐大,截至2015年6月底的裝機量已接近1600萬千瓦,占到全疆總裝機容量的27%。據龍源新疆公司介紹,這些自備電廠的全年利用小時預計可達6000小時,遠高于公共火電廠(今年預計4100小時左右)。“如果地方政府加大協調力度,對自備電廠和公共電廠一視同仁,通過合理的經濟補償鼓勵這些自備電廠參與深度調峰,風電的消納問題將得到有效緩解。”
此外,專家建議,地方政府應制定相應規劃,讓新能源發展與整個電力系統發展相協調,不要盲目上項目,保證優化發展。“以甘肅為例,在目前新能源限電沒有有效緩解前,酒泉風電基地二期要緩建,即使將來動工也不要一窩蜂式的上馬,而是要邊看效果邊分批、逐步建設。”
(來源:互聯網)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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